雾笼罩着整个夜晚,无名的青年在晦暗的被褥里无声地啸叫。他不知道,夜已经降临了。房间里堆满了折纸与化妆品,尽是垃圾,散发着廉价的恶臭,他像一个流浪汉一样躺在垃圾堆里,更像一叠散架的纸箱被压在杂物柜底。不知哪处有一个传说,他说,传说中有一类蛆虫,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蛆虫,它们无形无相,一旦碰着了,就会被钻进身体里,被吞吃,成为一具皮囊。他的思绪飘向了那副躯壳最初的创口,那肉色的空洞,不知何时的光芒,他的太阳穴汩汩流动,他感到逼仄,紧迫的苏生。他感受到了来自文字世界的欢迎,他在夜晚的雾气中醒来了。
浮华的窗帘掩盖了忙作一团的视象,斑驳的灰影洗刷着点点殷红,凌乱的歌舞,沉痛的咆哮。他做作地梳妆打扮了一番,他没看出什么变化。他嗅了嗅自己。他难得这么轻松,放弃了一切的轻松,末日一般的轻松。他的步伐倒不怎么轻快,他走下楼,走出一切苍白与黑影的碰撞,街道昏暗,细雨在人的巢穴上,在鸟的巢穴上,它们交头细语。青年的身体这才苏醒,它们也发出了欢欣的轻叹,关节们、肌肉们、脂肪们,都伸出眼睛,窥探。青年说,你们看不透这个长长的走廊,你们看得透钟声里的时间吗?青年什么都看不见。他是乐于看不见的,黑夜里,尤其是雾气里的黑夜,低下头,一起做无面人。沙沙作响,他说,我的现实。在平常,这样的夜景是他之所爱,谜一般的祭典氛围,他亦不厌作旁观。他迈不动身子,他失去了现实,换句话说,你知道什么是钟表吗?他的精神、他的爱,与他的心脏、他的爱,有一副齿轮,他似乎弄丢了一颗。他感到自己死了一次,他感到自己正在死亡,他想象不到这是活着。
如果说时间是连续的,那么钟表就不存在了。滴答,滴答。他听到的不是这样的,青年听到的是延绵的钟声,铜质的古钟,也许是层峦里的某座寺庙亭台。沉痛的咆哮,泾渭分明,界限,欣喜,悲苦,溶解。
他想,时间不再是斤斤计较,一切都结束吧。回到古老,回到静谧,真的吗?回到泛黄的书页,不,他看不见,他听到了雨点逐强的争吵,雨点的怒吼,雨点的厮杀,沉痛的咆哮,一切都看不见了,他还是回到了这里,回到了沾湿的原地,回到了寂灭的现实。
痛苦是燃料,痛苦是润滑油,还有什么不是痛苦吗?他在痛苦中用脚步嘶吼,走过一阶阶艳红的灯笼,静谧的庆典,它们照不出影子,青年一无所知,你要知道,他一定对这些烟火,毫无关心。
环绕着,风,与雨,与鱼腥,与鼓点,与远古的颂唱,癫狂,酒的味道。他什么都看不见了,他登上了未名的台阶,他感到万物有灵,他感到建筑的沉沦。风雨为我披上龙袍,万灵拥我站上高台,四面传来我的赞颂,我跑起来张开双臂,为我自己加冕。在飘荡的、流动的、温暖的、欢快的节奏中,他迎来了新生,他永远不再死去了,永远不离开这世界,永远拥抱在这绞刑架上,幸运地迎来一次又一次创生,一次又一次。
童话的结尾,生活多么美好,人们多么幸福,让我们为所有人的成长献上花朵与掌声,让我们欢庆,让我们不醉不归,创生节快乐,创生节快乐!